核大国也没有安全感？——对美俄战略稳定对话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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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的暴乱才刚刚平息，全球的目光就又都被吸引到美俄于1月10号在日内瓦举行的“战略稳定对话”。两国代表分别是俄副外长里亚布科夫和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值得注意的是，美俄这次派出的外交官虽然都是“副部级”，但是严格来说并不对等，舍曼是美常务副国务卿，对应的应该是俄外交部第一副部长季托夫。不过由于不同国家外务部门具体分工不同，这次战略对话实际是一场外交谈判，由长期负责对美外交事务的副外长里亚布科夫出面显然更为方便。

核大国也没了安全感

事实上1月10日的会谈仅是这次俄美较量的第一回合，紧接着12日俄副外长、原常驻北约代表格鲁什科与舍曼等重启中断两年多的俄罗斯-北约理事会，13日各方还将在欧安组织框架内继续举行对话。美俄之间如此密集且涉及北约、欧安组织等多个层面的会谈可谓甚为罕见。

所以虽然由里亚布科夫和舍曼主持的会谈取得结果仅仅是“没谈崩”，但是不能因此而低估这轮互动的意义。在俄方专家看来，俄方提出的安全保障草案里最重要三条是：第一，要求北约保证不接纳乌克兰、格鲁吉亚为新成员；第二，美军及其装备撤出东欧；第三，不在欧洲部署对俄罗斯构成威胁的武器。从会前声明和10号会谈结果来看，北约已经明确拒绝保证吸纳新成员，美军撤出东欧更像是漫天要价，可以只有第三点尚存在讨价还价空间。不过能让美国和北约坐下来认真听取俄罗斯对自身安全的关切，也可以算是俄罗斯外交的一种胜利。

而这次看起来有些突兀的会谈的动因，要追述到去年12月美俄元首间的两次通话，虽然通话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在双方第一层级的官员后续互动中，俄罗斯向美国提出来了一个的前所未有的要求——安全保障。作为世界上核武库的大管家和二管家，同时又是武德充沛的两个军事大国，怎么会呈现出一方向另一方索要“安全保障”这种示弱般的场面？而且从目前掌握信息看，这次美俄“交手”，是俄罗斯主动出击的。

在对美索要“安全保障”的同时，俄罗斯正在让邻国乌克兰变得非常没有“安全保障”。俄乌近半年关系持续紧张，基辅方面指出俄军在两国边境地区部署超过9万兵力，而莫斯科方面则批评乌克兰准备筹划武力夺取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指出，根据俄方情报，至少12.5万名乌克兰士兵已携带各种轻重装备在顿巴斯地区集结，兵力已达到乌克兰常备军的一半以上。但是很明显，乌方自己也清楚12.5万乌军对9万俄军的人数优势，给自己不能带来任何安全感。

兴师动众只为震慑乌克兰？

乌克兰方面公布的俄军侵略计划图

在俄罗斯专家看来，乌克兰集结兵力很明显是企图一举夺回被乌东民间武装控制的领土。而一向自保不暇的乌克兰突然“耗子腰里别了杆枪——起了打猫的心”，主要是因为这几年美国大量军事援助和北约的军事训练，一定程度上确实提高了乌军的战斗力，但在更大程度提高了乌克兰的信心。而莫斯科当然不能接受乌东民间武装被消灭的结果。

之后，俄罗斯一方面军事施压乌克兰，一方面向美国索要“安全保障”。一时之间呈现出一幅美国要求俄承诺不进攻乌克兰，而俄罗斯反向美国北约抛出“安全保障”要求的吊诡画面。

在笔者看来，俄罗斯确实需要安全保障，但这种保障并不是仅仅为了缓解眼下的紧张局势，而是通过具体谈判，与美国达成一定的协议，争取到一些互相谅解并缓和双边关系。双方目前来看都有这种需要，从俄方角度来说，需要缓解军事压力，放松经济制裁。从美方来说，需要竭力避免再因俄乌冲突，导致欧洲爆发安全危机，迫使自己把好不容易部署到印太地区的战略力量又调回去，而是要集中精力应对中国。所以简单来说是各有所需。

是否能为这种大胆推论找到证据呢？在12月15日中俄元首视频会晤中，普京总统专门向习主席通报了此次俄罗斯对美国提出的“安全保障”草案。作为中国安全层面上的战略合作伙伴，这也是俄罗斯的应有之举。

俄罗斯的行为很理性也很清晰。其一，作为一个大国，俄罗斯要发展，就要与美国缓和关系，此为利己。其二，中俄在安全层面有共同利益，长期就国际事务进行战略协调，美俄达成协议后，中国可能会承担更多压力，因此有必要让中国及时了解情况变化，此为不损人。合情合理，也无可厚非。

地缘战略大师的战术难题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美俄都想缓和与对方关系，那么似乎早就应该进行这样的务实谈判，何必拖到拜登上台一年以后呢。应该说美俄关系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复杂性，虽然自上届美国总统特朗普以来，白宫方面就试图缓和美俄关系，但是受制于华盛顿根深蒂固的反俄政治力量，此举未能实施。即使是拜登这样既谙熟华府政治运作模式，又有处理国际事务经验的老手，也需要大致整合国内政治力量以后才能在对俄政策上作出调整。而制约美俄关系改善的另一大因素来自北约内部，在一线面临俄罗斯军事压力的欧洲国家。这些国家历史上与俄罗斯结怨颇深，也是北约内部对抗俄罗斯最激进的一股力量。只有他们不唱对台戏，美俄缓和关系的进程才能推进。否则白宫里再翻云覆雨的政治家，也经不起国内政治势力以“抛弃盟友”为罪名对他进行声讨。所以即使缓和关系符合双方利益，也需要一定的契机。

而这样的机会只能由克里姆林宫的地缘政治大师来创造。如果我们把这一连串事件放在时间线上分析，就能看出普京这位国际政治中最资深的地缘政治玩家纵横捭阖达成目标的能力了。首先从去年11月起，俄罗斯在俄乌边境再次陈兵十万，对乌克兰施加压力。俄乌矛盾骤然升温自然又引起欧洲国家关切。于是就顺理成章有了普京和拜登于12月7号和30号两次通话。从公布的内容看，对话了无新意，大概就是拜登就欧洲局势放狠话：你要是把乌克兰怎样我就将你怎样，普京反击：你要是把我那样，你想想咱俩乃至整个世界会怎么样。这可以被视为两国“漫天要价”阶段。在此期间俄罗斯不失时机，分别向美国北约提出“安全保障协议”草案，之后30日美俄终于敲定在今年1月10-13日进行一系列会谈（这就到了“就地还钱”阶段）。而之所以会谈要在俄美之间、俄罗斯北约间以及欧安组织框架下多维度展开，就是为了缓解美国欧洲盟友的担忧。到这里，可以说这场俄美都非常需要也早就应该进行的战略稳定会谈才终于展开。

前景预判

全球瞩目中进行的这场战略对话积极展开，其实涉及“安全保障”草案上的具体要求，分析人士都认为很难取得重大成果。但是不管结果怎样，这次“战略稳定”对话本身能顺利推进就有助于俄美缓和关系。实际上笔者认为今后分析和预测美俄关系的调整，除继续关注这样的公开会谈，应该将目光更多投向类似于美国取消对“北溪-2”制裁这样的实际行动上，以及类似去年11月中情局局长伯恩斯访俄这样带有一定秘密外交色彩的互动。

在笔者看来，对于中国最重要的也许是在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作好单枪匹马应对美国挑战的准备。

题外话：俄罗斯外长要换人了吗？

2021年10月里亚布科夫副外长在莫国关作美俄关系问题讲座 （笔者在标黄处）

据一些所谓克里姆林宫消息人士透露，拉夫罗夫外长应该已经考虑退休或者前往其他工作岗位，此次与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对谈的里亚布科夫可能是接任外长的人选之一。说到这位出生于1960年的里亚布科夫副外长，是笔者就读的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82届校友，而从2004年就开始领导俄罗斯外交部的现外长拉夫罗夫是该校72届学生（目前已71岁）。因此在俄罗斯外交界有一个调侃的说法，俄外长人选怎么都逃不出莫国关校友会名单。

（作者：党浩楠，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俄罗斯对外政策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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